那壮士一个亮相,高声喝道:哇呀呀呀,者个好耐!然后抽刀直取仇人。
狗叔每看到这里,便觉得特别过瘾,尤其是“者个好耐”这四个字,非得用咬牙切齿的劲道方能表现出那种滔天怒火。
者个好耐,是一句土话,意思是忍无可忍的意思。
可惜潮剧毕竟是潮剧,就算拔刀后,也是轻描淡写般的打斗,然后是坏人的胳肢窝夹着英雄刺来的刀,缓缓倒下。这一点显然不如古装武打戏来得热烈,即便这样,狗叔依然喜欢看这些英雄复仇的老桥段。
今天是星期日,狗叔照例休息一天,老婆和女儿倒是忙活起来,一早就兴高采烈进城去了。狗叔的潮剧看完后,不觉已到了中午,母女俩还不见人影,狗叔不由骂了一声,这死姿娘,还不回来做饭。
狗叔踱到门口,眯眼望了一下天,天是好天,风和日丽。狗叔不由哼了几句——
念小生懒坐家园,偏喜那游学四方。秀水明山收眼底,奇书雅画养心田……
邻居炳金的儿子小亮从狗叔面前走过,狗叔好心问了一句:小亮,回家吃饭啊。
小亮回过头来,冲狗叔做了一个鬼脸,嘴里蹦出一句:狗屎!
狗叔作势追上去,你这骚仔,这么大了还骂人!
小亮一溜烟的闪进屋里。
那母女回到家后,看来兴奋劲还没有消,拿出刚买的衣裳比来比去。母女花了一千多块,各买了一套衣服。女儿看来还有些不满,嘟着嘴,原来是看中一条200多块的裙子,她妈不让买。花一千多已经够老头心疼了,再花下去怕老头会跟娘俩拼命。
狗叔一个收破烂的,能建起这么一间三层半的房子,全靠一分一厘积攒起来的,这一千多块,要捡多少瓶瓶罐罐啊。
狗叔忿忿地瞥了老婆一眼,嘴里嚷道:老姿娘,饿死人了,还不去煮饭?
村里还有田地那会,狗叔务农之余,还去捡破烂赚几个小钱,后来村里的地都卖光后,狗叔干脆全职干起捡破烂。捡破烂这行当说起来不太体面,但也是个营生。后来狗叔拓宽了业务范围,捡破烂的同时也收破烂,旧电器、纸箱纸盒转手一卖就可小赚一笔。
那一次,外甥上门来,得知这个大学毕业生在城里拿三千多的工资时,狗叔陡然生出一点优越感,还不如我这个收破烂的赚得多。
狗叔活到50多岁,才觉得自己有点小康的意思,在此之前,那叫一个穷啊,别人看不起,姑娘不搭理。想当年,狗叔和母亲相依为命,孤儿寡母住在祠堂巷子,相亲的一看家境如此窘迫扭头就走。直到36岁那年,媒婆三姑才给他撮合了一门亲事,对象居然是隔壁村的桂华,年轻又好看。
这人也有三衰六旺,狗叔的命运在36岁那年豁然开朗,像是从泥泞小道一下转到水泥路,人一下精神起来。首先说这婚事吧,原先是灰心过的,这么穷谁要啊,哪知一下子天上掉下来这么一个标致的媳妇。狗叔结婚八个月后,在中秋时分便生下了一个女儿,取名小玉。
有人偷偷告诉狗叔,桂华那么俊的姑娘怎么会嫁给你这样的穷光蛋,那是别人经手后甩掉的,别人是十月怀胎,你们是八个月,明摆着呢。
开始狗叔心里是有点芥蒂的,支支吾吾问了村里的赤脚医生芳姐,遭到芳姐一顿抢白:没知识,说是十月怀胎,也有早产的,你看咱们村大柴的儿子,才怀七个月就生呢,要不怎么人家管他叫“七月”呢?
桂华看来是旺夫的命,自从嫁给狗叔后,狗叔的家境慢慢好起来。狗叔起早摸黑地干,桂华把家理得妥妥贴贴,女儿小玉也慢慢长大,亭亭玉立起来。在50岁那年,狗叔居然连中了几次特码,家境一下亮堂起来。赶上村里放宅基地,原先被人看扁的狗叔,居然也在公路边报了一块宅基地,而且比大部分人先住进去。小玉初中念完就不想上学了,狗叔也不怎么在意,女人家嘛,学得再好也是别人的,再过几年,寻摸个好人家嫁出去就完事了。
狗叔有时会搬一张椅子在门口坐着,悠闲地喝上几杯,嘴里哼哼唧唧的——
家居村落无活计,教子读书兼治田。春来花中蝶满枝,万紫千红物色鲜。光阴似箭催人老……
对于目前的生活,狗叔显然很满意,听听潮剧,喝喝小酒,没什么闹心事,平安是福啊。至于日常工作,狗叔还是一如既往的投入,一个易拉罐,一个旧电视,在他眼里都是值钱的东西。不过狗叔知道自己有点老了,不用像以前那么拼命了,每逢星期天便给自己放假。
老婆听话,女儿乖巧,加上事业稳定,窝囊了半辈子的狗叔,终于感觉到幸福的滋味,这日子,才他妈的像日子。
狗叔的幸福生活在邻居炳金看来不屑一顾。论房子,炳金是两间,狗叔是一间。论出息,炳金兄弟四个,个个都是人物,老大是村委会主任,老二办厂,老四在法院上班,炳金自己不但是村治安队长,还开了这么一间小饭店。不过,炳金也有烦心事,他自己人高马大,老婆却是个病秧子,三天一包药,两天一点滴,幸好儿子小亮聪明伶俐,多少给了些安慰。
有时候,炳金看着狗叔悠然自得地喝酒哼唧,心里就觉得好笑,这老狗,以为娶了桂华这样的漂亮媳妇是捡了大便宜,实际是他妈的做了现成爸爸还不知道,有什么值得陶醉的。当初,就是他提醒狗叔的,才八个月啊,你小子吃亏了还不知道,谁知道狗叔不信。
不过乡里乡亲的,这靠在一起的两家人,处得还算过得去。
那一天上午,炳金的店里还没有生意,他走到门口,点了一支烟。
狗叔已经出门,小玉又跑得无影无踪,桂华正蹲在门口洗衣服。炳金饶有趣味地看着桂华的背影,那一起一伏的两片屁股确实好看。炳金有时会妒忌狗叔,这艳福怎么就让老狗给占了呢。
桂华不知道后面有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,依然认真地搓着揉着拧着,俯身的时候,腰上便露出一块肉了。炳金咽了咽口水,妈的,怎么还那么白,怎么还那么细。炳金心里的火噌的一下冒了出来。
桂华洗好衣服,准备拎回屋里,拿到楼上晾晒。炳金扔掉烟头,一步抢上前去,阿嫂,太沉了,来,我帮你拎。
桂华刚想说不用,看炳金已经一把拎起水桶,只好说谢谢。
平时白天很少关的门,不知怎么一下就关上了,接着,屋子里传出惊叫声、挣扎声,不过很快就静下来。
狗叔回家后,心情不错,看来今天收获不少。晚饭后,狗叔走到隔壁炳金的店里。
炳金,你说今晚会出什么?
很多人说是狗,我是押了狗和猪,双保险。
嗯,那我就押自己得了,哈哈哈。
哈哈哈。
一小时后,狗叔喜上眉梢地跑到炳金店里,说中了,真准啊。
炳金也笑了,我早就说是你嘛。
狗叔嘻嘻一笑,真的是我啊!
狗叔踩着三轮车出门去,小玉也不知跑哪里去了,桂华拎着一桶衣服,蹲在门口洗起来。
衣服洗完了,桂华回过头来,媚眼如丝,炳金兄,帮忙拎一下。
那一天屋子里发生的情况是这样的——
炳金关上门后,一下把桂华的双手反剪起来,用一只手钳住,腾出另一只手抓起一件衣服,塞进桂华的嘴里,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。
桂华哪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,来不及反抗就已经被制服,只是本能地挣扎、扭动。炳金高大的身躯一下把桂华柔弱的身体覆盖住,桂华所有的努力变得无济于事了。
也许是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坏了,也许是挣扎过度累坏了,桂华逐渐放弃了抵抗。炳金也感觉变化,桂华绷得像弓弦一样紧的身体慢慢软了下来。
桂华看了一眼炳金,又看了嘴里的衣服,呜呜几声,接着又看了一下炳金。
炳金从桂华眼里看出一点内容,迟疑了一下,终究还是把衣服扯了出来。
桂华大口大口地喘气,压死我了,换个姿势行吗?
炳金一愣,然后一喜。
桂华嫁给狗叔的时候才二十出头,正是鲜花一样的年华。别人不解,好好的一朵鲜花,怎么插到狗屎上?其实桂华爹妈是有苦衷的,这苦衷也是一直深藏在桂华心底的痛。要不是怀上表哥的孩子,桂华才被迫匆匆下嫁。难不成嫁给狗叔,是奔狗叔的老实憨厚?
桂华盛放的时候,狗叔已经泛黄。
桂华怒放的时候,狗叔已经凋谢。
床上那点事,狗叔开始还能应付,慢慢便力不从心了。尤其是狗叔这几年更是江河日下,而桂华恰恰才到斗志昂扬的四十年华。狗叔那点打了折扣的能力,经不起桂华的百般压榨,一上床,他要么装睡,要么装醉。而桂华只能独自垂泪,别有幽愁暗恨生,怨叹命运不公。
炳金的突然袭击,一下把桂华震撼住了,在经历羞耻感、恐惧感的同时,她也体验到前所未有的强大和猛烈,以及那种摧毁一切的冲击,这些原本都是她渴望的,梦寐以求的,而狗叔给不了的。
物理运动刹那间发生化学作用,桂华心里的变化一下子从不妙转化成微妙,接着又转化成美妙。
炳金喜出望外,原来强奸可以变成顺奸,顺奸可以变成通奸,早知道……
炳金的饭店生意不错,便寻思着扩大规模,把小饭店包装一下,弄成野味店。
炳金和狗叔这三间屋子靠西,原来炳金是想把狗叔那一间也建起来,不过考虑到夏天西面那一面墙太晒,屋子肯定热死人,便只要了两间。如今要扩大营业,显然现有的面积不够。
炳金把想法告诉桂华,桂华一下警惕起来,炳金你是不是在打我们家房子的主意?桂华虽然和炳金姘上了,但在重大问题上还是向着自家的。
炳金说,我不会让你们家吃亏的,你们一楼二楼租给我,可以算入股,也可以拿租金,剩下那一层半,你们不是照样可以住人吗?你和小玉到店里帮忙,我给工资。
桂华一下有点懵,说这事我得和老狗商量商量。
炳金看八字已经写了一撇,便说,你哪行,还是我出面跟老狗说。要是事成,你我见面岂不更方便?
桂华居然红了脸,啐了一口,不要脸。
狗叔在犹豫,炳金给出的条件有点诱人。一,算入股的话是九一分账;二,两层楼的租金是一年两万块,桂华和小玉到店里帮忙,各拿两千五的工资。
狗叔的经过了一夜的思想斗争,到底还是选择了二。自己算不过炳金,分账很容易扯皮。只是屋子终究是自己的家,想起来还是有点别扭。
炳金把房子打通后,便里里外外装修起来,不久后,“炳金野味店”的招牌便竖起来。桂华和小玉也到店里帮忙,做一些端菜洗碗的杂活。
小玉自打初中毕业后,就死活不想上学了,进了工厂,又嫌加班太累,在家里只会抱着手机玩。上个月嫌手机太过老旧,找狗叔要钱换新手机,狗叔不答应,于是小玉更加嫌弃狗叔了,别人的爸爸那么有钱,怎么自己就摊上这样猥琐的一个爸爸?
到“炳金野味店”上班后,小玉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德性,时不时遭到母亲的训斥。倒是老板炳金叔更近人情些,不怎么在意,说还是孩子,慢慢来。
桂华看到炳金的眼睛有意无意总是往小玉瞄,便警告炳金,小玉还小,要许人家的,你可别乱来。
炳金打着哈哈,说什么话啊,我是他叔呢。
有一天,桂华发现小玉穿着一条新裙子,正在镜子前面臭美。那裙子正是那天舍不得买的那一条。
桂华问小玉,怎么来的?
小玉说,别人送的。
谁?
不跟你说。
桂华气咻咻地找到炳金,你是不是给小玉买裙子了?
炳金说,是啊,怎么了?
桂华绷着脸,冷冰冰地说,你最好不要打小玉的主意,不然我跟你拼命!
炳金说,怎么说话呢,我这做生意的,服务员穿得齐整一些也是正常的,穿得寒酸客人会觉得咱们档次不行的。
桂华气得说不出话来,只能恨恨地瞪着炳金。
让桂华越发忐忑的发现越来越多,小玉居然用上了化妆品,有事没事就在镜子前面涂啊抹啊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,小玉手上的手机换成最新款的。
桂华逼问小玉,小玉就是不说。
桂华有点恍惚,怎么小玉和当年的自己是如此的相似呢?
一个新的发现让桂华彻底崩溃了。
她在炳金的枕头底下发现了小玉的内裤。桂华哭喊着捶打炳金,你这不要脸的东西,我跟你拼了。
炳金抓住桂华的手,冷冷地说,谁不要脸?
桂华浑身颤抖着,失魂落魄。
狗叔还是照样乐呵着,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听听潮剧,喝喝小酒,日子看起来还是那样的日子。
如果说有一点点异样的是,别人看他的眼神有些诡秘。狗叔是老实巴交的人,不是什么话题人物,对此也没怎么在意,照样若无其事地踩他的三轮车,哼他的小曲。
自从两层楼租给炳金后,狗叔一家进出就显得窘迫了,要从后门进,爬里屋的楼梯到三楼,才算到家。
桂华抓住狗叔的手说,咱们不租了,把房子收回来吧,我们娘俩也不给他们端菜洗碗了。
狗叔说,怎么了,不都好好的吗?
桂华眼眶一红,滴滴嗒嗒掉下好长一串眼泪,抽抽噎噎地说,炳金欺负我们娘俩!
哦。狗叔坐了下来,给自己倒了一杯酒,看一眼桂华,怎么个欺负法?
桂华抽抽搭搭,欲言又止。
狗叔一仰脖子,整杯喝下,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。
桂华急了,冲狗叔喊道,你倒是说话啊,小玉可是你亲生闺女啊!
狗叔头也不抬,啪的掴了桂华一巴掌,嘴里的字一个一个蹦出来:亲生的?
桂华掩着脸,惊愕万分地看着狗叔,说是啊。
那怎么小玉跟你表哥那么像?
桂华一下瘫坐下来,面色死灰,那个藏在心底的秘密终究还是藏不住。
退租?开什么玩笑,这白纸黑字的收条写着呢,十年两万。
什么?不是一年两万吗?
睁开你的狗眼,是十年,不是一年!
怎么会这样呢……
本来就这样!
哦……可是……
没有什么可是,白纸黑字,就算你告到法院我也不怕!
哦……
狗叔走出“炳金野味店”,感觉双脚像是灌了铅一般,每迈一步都那么吃力,每呼吸一下都那么困难。
放学的小亮从狗叔面前跑过,扭过头来喊了一句“无尾狗”,接着一溜烟钻进店里。狗叔望着小亮消失的方向,呆若木鸡。
狗叔失神的脸突然笑了起来,笑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。狗叔觉得自己一下老了许多,佝偻着腰身,一步一步往家里挪。
炳金的野味店生意是一天比一天好,门前经常停着食客的车。自从狗叔出租了两层楼,炳金顺便也把门口这快地利用起来,给客人停车用。桂华和小玉已经很久不来上班了,不过这不是问题,服务员嘛,请谁不是请。
炳金对自己的经营才能颇为自得,有时会瞥一眼龟缩在那一层半的狗叔一家,眼神充满轻蔑,心里在说:无我浪变。
这天中午,狗叔早早就回来,三轮车里空荡荡的,不像以前那样在傍晚满载而归。
炳金正在门口,往小亮放学回家的方向望了望,这小子,都12点了还不回家,准是又到网吧了。看到回家的狗叔,便打趣说,这么早就回啊,看来阿狗兄是赚足了。
狗叔谦卑着说,哪里,找不到买卖就回了。
炳金看到狗叔的三轮车里放着一条蛇皮袋,袋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,便问狗叔里面装着什么。
狗叔故作神秘地凑上前,说是一条狗,才抓到的。
炳金指着狗叔的脸,哈哈大笑,我知道了,抓到狗想卖给我是吧。
呵呵,是啊。
好,看在大家是邻居,算250块怎么样?
行。
哈哈哈,好你个老狗,狗掠狗啊。
狗叔拿着钞票,走到店里,跟服务员要了一瓶“小糊涂仙”。
嗬,看不出阿狗兄还这样奢侈啊。
呵呵。狗叔打开瓶盖,喝了一口,说:这狗很凶,估计是疯狗,你要小心。
没问题,先打死了再说。
狗叔从车斗里拿出一根棍子,说:要不用这个。
炳金一把接过棍子,说还是狗兄周到。炳金力大如牛,几棍子下去,袋子里的狗便停止了挣扎,红色的血渗了出来。
炳金拎起血淋淋的袋子,又往路口望了望,这小子,就知道上网,回来一定要揍一顿。
狗叔并没有回家,而是在店门口蹲着,似乎在等什么,一抬头一口酒。
突然,店里面传出炳金撕心裂肺的惨叫——啊,小亮!
狗叔端起酒杯,心满意足,仰起脖子,一饮而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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